文 /劉介修
這幾天因為中國時報「客家館養蚊子」的報導,引起了客委會的正面回擊,認為中國時報「隨意給客家冠上污名」,而引起許多客家朋友的討論。不過可惜的是,對於「蚊子館」的討論,輕易地落入了「打壓客家」或者「客家站出來」的二元對抗的態勢,而在這個簡化而虛假的對立邏輯之中,讓我們無法正視「蚊子館」背後所突顯當代台灣民主政治亟需突破的困境,以及台灣長期以來對於「發展」的偏誤迷思。
台灣政治民主開放的二十年來,隨著政治勢力的競爭,使得各個政治陣營無不絞盡腦汁提出各種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、大溫暖」。這三個「大」曾經擄獲了許多政經、文化弱勢群體的芳心。比如中南部區域、客家以及原住民族群、以及農工階級等,在台灣長期政經、文化不平等的區域、族群和階級的發展脈絡下,渴望著政府關愛的眼神。政治人物也在這個歷史情境下,裝戴起「救世主」的衣冠,攜著大筆的預算前進農村、部落以及那些長期不被看見的地方,造橋、鋪路、引進大型工業園區、蓋各種大型的房舍。這個邏輯也許一開始有其「進步」的意涵,讓我們知道原來「我們」不是政治資源的孤兒。不過隨著政治競爭火熱,這個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、大溫暖」的施政邏輯除了無視於本身的有效性,而近來對於「蚊子館」淪入政治對立的批評途徑,也無法讓我們看見這個邏輯背後的「大」的迷思。
舉我的家鄉-苗栗市來當例子。苗栗市郊有後龍溪流過,因此進出苗栗市會需要經過穿越後龍溪的橋樑。不過在短短幾公里之間,苗栗市穿越後龍溪總共有四條大橋,除了原有的兩座橋之外,近兩任的縣長,各自蓋了一條比宏偉、比華麗的「大橋」。此外,最近台北在爭論著是否要以松山菸場改建為「巨蛋」,不過大家也許不知道苗栗其實早就有「巨蛋」了,不過這個華麗的「大建設」現在一年使用不到幾天,它的功能可能更多是讓人記得某任縣長爭取預算非凡能力。此外,大家可能有到苗栗南庄觀光的經驗,而向天湖畔的「賽夏族文化會館」更是每次參訪後更讓人感嘆這幢花費高昂的建築物的空洞貧乏。前幾天,我聽到現任的縣長說,自他任內,苗栗的「進步繁榮,指日可待」,因為他將在苗栗境內建立後龍、銅鑼、以及竹南等地的大型投資方案。
這個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」的迷思有其歷史的脈絡。台灣在70、80年代國家主導的經濟建設過程中,「十大建設」、「加工出口區」以及後來的「科學園區」曾在全球經濟的特殊情境中許諾了台灣人民對於「發展」的想望。而這個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、大溫暖」的邏輯在台灣人民的需求長期不被看見的情境下,隨著民主開放後的政治競爭逐漸成為政治人物擄獲民心的捷徑,這個策略在宋楚瑜擔任省長期間被發揮得最為淋漓盡致,後來這個「散財」的策略也被許多政治人物所爭相效尤。事實上這即是造成「蚊子館」的邏輯: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」會帶來「大溫暖」。這也成為我們判斷一個(地方)政治人物也沒有作為的依據,而中央部會也以此作為其與地方維繫關係的手段,對於地方政治人物的補助要求,往往「要五毛,給一塊」,只要能有各種大型的、看得見的「建設」,還有未來「指日可待」的選票。
把這個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、大溫暖」的邏輯問題化,並不意味著我們捨棄了追尋更為美好生活的許諾。相反地,指出這個迷思代表著我們需要更為細緻地「發展」過程-也許「大投資、大建設」已經不再是許諾我們更為美好的生活的策略,我們需要根據每個在地實際的情境和需求,形成特定的「發展」方案。舉個例子,苗栗也許需要的不是「巨蛋」,而是更多可以讓民眾運動和休閒的籃球場、搥球場;也許尊重客家文化,不能不斷地興建大型的「客家文化園區」把「文化」擺進博物館的棺材裡頭,而是從更多的社區行動中孕育客家與多元文化「活」的內涵與元素,讓人們可以從其中不斷地創新與活化。
「蚊子館」的問題,不應該輕易地陷入政黨或族群對立當中,我們不需要遇到這個問題時,每每擺起特定政黨、族群的陣仗相對。也許「蚊子館」正好提供了我們重新檢視「大建設、大投資、大溫暖」的迷思的機會,也許這是我們擦亮我們對於評價政治人物的雙眼的機會,也許這是我們正視每個在地的、民間的「發展」行動的機會。這個認知也許對於各種「文化運動」來說具有格外重要的意涵-政府的政策只是一部分,很小的一部分,民間和在地的社區行動才能讓「文化運動」找到立足和活化的能量。
2007年10月9日 星期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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